【艾薇】那一床深情的鲜花被

葬礼上的主角,就是那个离我们远去的人——我的外公,一名基督徒。

用牧师的话来说:“他的安息,只是灵魂的一次搬家,离开肉体的躯壳,回到主耶稣的怀里,在天堂开始他的新生。”那么,对于84岁高龄的外公,这应该是一个晚到的乔迁之喜,是主耶稣对他进行了漫长地考验后,最后同意让他回家。

如果外公可以说话,他一定会告诉我们,他很开心,很兴奋。所以,我们决定用轻松的送别会取代一向让我们感觉沉重的葬礼。虽然,事实上,本就是一个葬礼。

外公穿着教会为他准备的寿衣,一套雪白的袍子,一顶正中绣着红色十字架的无沿白帽,一双白布靴。清清爽爽,静静地躺在西式的棺木里。原来已经白到剔透的皮肤,经化妆师的简单装扮,样子分外的详和。我不是教徒,但我可以想象,如果天父给外公加冕一个光环,他肯定是一个人见人爱的老天使了。

外公,你的灵魂还在我们的身边吗?听到我最后一次对你调侃,你会象往常一样,冲着我们哈哈大笑吗?

严格来说,外公是个不合格的基督徒。一个合格的基督徒不但信教,还应该传教,外公只是信教而没有传教。外公的那一代,全部是基督教徒,但从母亲那一代开始,除了他在香港的亲弟弟的后辈,大陆就再也没有一个子孙接受洗礼了。如果天父愿意听我这个非信徒说话,我想请求天父体谅外公。

外公是一个医生,学西医,专儿科,但做着中医。他的工作需要他接受进化论,而他的信仰要求他接受创造论。当年十来岁的我在看创造论的书时,脑海里原有的进化论知识就拿着武器,走出来跟我刚刚进入脑里的创造论知识打群架,我几乎要崩溃。可想而知,外公多累。外公没有要求我们信教,是因为他爱我们。于是,他按《宪法》的指示,任我们信仰自由。

天父啊,愿你以爱之名原谅外公这个小小的不足吧。

外公一直也以自己的实际行动,请求天父的原谅。

八十年代初,信仰自由了,但所有的团体也必须到政府机构审批,才可以合法存在。当时德高望重的外公,就是骑着他40年代买的上海自行车,拿回了教堂合法存在的,盖着政府红印的文件。自后,我们戏称外公为教主。

九十年代初,教会的发展越来越好,旧的教堂已经太少太旧,满足不了需要。当时已经70高龄的外公,依然为了盖新教堂的资金四处奔走。待新教堂终于建成,一切都走上正轨后,外公就把教务最高负责人一职交了出去。他说,他老了,应该让年轻的人上。

外公当了一辈子医生,还曾经当过医院的分院长,可是一辈子没有去医院看过病,直到离开前一个月。别人都说能医不自医,但外公一辈子都在自医。他比谁都了解自己的生理机能,包括自己的用药剂量。哪里不对劲,总是在病发前就已经让他自己解决了。也许因为进化论与创造论长年在他脑子时打架,也许因为是他五六十年不变,一天看四五份报纸,一月看五六本杂志,三四本书吧,他脑子的负担实在太重了。一住进医院,检查结果出来了,脑有三个大问题,脑瘤、脑充血、脑萎缩。

我知道天父的眼睛是雪亮的,他对外公是慈爱的。他安排外公的左脑充血,右脑萎缩,脑瘤长在中间。不知道是什么医学原理,反正外公就是完全没有受到痛苦的折磨。没有人会赞成对高龄的老人做开颅手术。确诊后,外公在一女一儿、女婿儿媳的陪伴下,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个月。最终在他女儿生日当天,在全部儿孙还有亲弟弟的护送下,与我们挥手作别,回归天父的怀抱。

我意想不到一个与世无争的老人的送别会,会如此的隆重。

那天是周五,但几乎全教会的人都来了,还有那些很久没有见过面的外公的病人,除了七八台私家车,一台大巴也坐不下所有的人。我知道很多人参加葬礼,是冲着未亡人而去的,面对到场的各个陌生脸孔,我仿如看到了外公一生的成就。

送别式上,赞美诗在回荡,我实在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名字。最后一个仪式,全体到场的人,人手一小束鲜花,逐一献给外公。盖棺前,我只看到外公的一张脸,身体的其它地方,就如盖了一床鲜花被子。

人生世上走一趟,不就是为了那一床深情的鲜花被吗?

HO

(拍摄时妹妹在西安读书,缺席)

外公何性聪的资料与照片,见:基督教容奇堂的简介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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