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一步校書郎】抄书-太古-绎史（10）有虞纪9

马骕判：

匹夫而有天下自舜始也。尧知其子之不肖，以为授贤则天下利，授子则丹朱利而天下病，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，故授舜而不疑至公也。

舜在侧陋，以纯孝格亲，玄德升闻，岳牧咸荐，使之主事而事治，使之主祭而鬼神享，讴歌讼狱虽欲避之而不能也，至德也。当是时，俊乂登朝化洽，四海赓歌喜起，揖让庙堂之上，有更姓之名，而无改物之实。故唐虞犹一家也，非甚盛德而能若此乎。据《史记》所叙，黄帝以至三王皆同族异号，舜亦黄帝苗裔，盖尧之群从玄孙属也。先儒非之曰：以尧舜为同族，则二女之妻几于嬻姓乱序，舜为父母所恶，屡濒于死，耕稼陶渔必待四岳之荐而后用，则不得谓之九族既睦。故《路史》考据《国语》，以为舜之系出于虞幕五帝之中，独不祖黄帝，其说甚备，可谓信而有征矣。余因是而反复详究，不独舜不祖黄帝，即颛顼亦不当祖黄帝。既颛顼不祖黄帝，则夏后氏亦不当祖黄帝矣。曷言之？《国语》史伯之言曰：成天地之大功者，其子孙未尝不章，虞夏商周是也。虞幕能听协风以成乐，物生夏禹能平水土，商契能和合五教。周弃能播殖榖疏，其后皆为王公侯伯。《左传》史赵之言曰：自幕至于瞽叟无违命，舜重之以明德，是舜之祖幕审矣。《国语》又曰：幕能帅颛顼者也。《左氏传》又曰：陈颛顼之族也，是幕之祖颛顼亦审矣。《史记》之误由于轻信世本，果如世本所言，黄帝至尧五世，至舜则九世，颛顼至禹三世，至舜则七世，何舜独年代之数，而尧禹年代之旷邪？盖《世本》一书出于周末，采记前代之世次必多遗脱。《史记》用之而不知察也。周历千余年而十五世，论者皆知其疏矣。尧禹之祖能必其不疏乎？少昊之为帝《史》且遗之矣。诸世代之微者能必其不遗乎？虽然《世代》之疏漏则有之矣，至如穷蝉以下诸名，必非凿空增设，再加以虞幕，而幕又未必即颛顼之子穷蝉之父也。若是，则舜之世代与尧禹益相悬絶矣，何能同时授受？余故知前代之世次必有遗脱也，抑尝考之《汉书》曰：黄帝之子清阳，其子孙名摰，以金德王，号曰金天氏。是少昊氏乃黄帝之后裔，而非其子也。《国语》曰少昊氏之衰，九黎乱德，颛顼受之，盖少昊氏一代之通称，非当其世而遽衰也。然则颛顼之去黄帝，中间旷隔，何得为黄帝之孙而昌意之子？《山海经》言：黄帝生昌意，昌意生韩流，韩流生颛顼，韩流或作干荒。按《山海经》所载古帝子孙率多简略，安知干荒之外不更有所遗乎。且颛顼与帝喾亦未必亲相接承也，不知传历几世。而后高辛氏兴，将帝喾上至黄帝又不止三世而已矣。古者帝王一代之兴必建立名号，至如世及相承则因之而不改，故太皥十五世皆袭庖牺氏之号，神农八世皆以炎帝称。何独黄帝之后伯仲子孙递相授受必世世殊称，易运而列为五帝也哉。《春秋命历序》曰：黄帝传十世，少昊传八世，颛顼传二十世，帝喾传十世。此虽纬谶杂说不足深信，然而足以补迁史之疏，济诸说之穷，似未可尽弃也。又《汉书·帝系》曰：颛顼五世而生鲧。则鲧非颛顼之子，是夏之上世。《史》有遗脱矣。《左传》称高阳氏之才子八恺，高辛氏之才子八元，此十六族者世济其美。若即为二帝之子，则高阳八子何其寿，高辛八子岂其尧之诸弟邪。盖二氏之族党犹言颜氏有八贤也。故杜氏注云：皆其苗裔。夫高辛之苗裔，尧未能举，是喾、尧亦非父子相承，或高辛氏历世既久，及摰而衰，尧始起而代之，是尧之上世。《史》亦有遗脱矣。若此，则唐虞夏后之世代可以相值，即曰：尧舜同出于黄帝，固已旷代疏絶，犹鲁之与宋，秦之与赵也。传曰：黄帝之子二十五人，同姓者二人而已。异姓则异德，男女相及以生民也。记曰：系之以姓而弗别，虽百世而婚姻不通者，周道然也。若如鲁宋秦赵，久为异姓别宗，则尧亦何嫌于二女之嫔虞，而又何必疑于舜之降在匹庶尧不能亲睦也哉。至于禘郊祖宗之制，则礼有明文矣。《大传》曰：禘者，禘其祖之所自出，以其祖配之，况神不歆非类，礼不祭非鬼，有虞氏之禘黄帝，而郊喾，祖颛顼而宗尧也。其于报亲，绍尧之义两不相违，不必攻戴记之失而曲折言之。固已畼然矣，不然疑舜之祖将并疑高阳夏后氏之祖，夫岂史迁同族异号之说茫然无所原本而肆为妄谬，以待后人之摘发哉。惜乎诸儒疑统系之舛而未及察世代之疏，仁山金氏发其端而未究其所以然也。【马骕在前已经否认《竹书纪年》的可靠性，故自不再论舜继位合法与否，疑点前文已叙不再赘述。但是舜还有一不可忽视的问题就是纳尧二女。前文说过，千古流传的模范夫妻爱情故事的主角，尧女娥皇女英。然从《史记·三代世表》看，二女当是舜的曾姑祖母辈，而且血缘并不算远，舜的八世祖昌意和尧的曾祖玄嚣是亲兄弟。马骕就此，以千四百余字论证舜不是出自黄帝一系。《史记》有所缺漏已成定论，太古之时，尽属神话时代、传说时代，太史公所得也不过口耳相承，残篇断简而已，自不必求全责备。以佛洛依德研究成果说，原始部族内，图腾关系胜于血缘关系，同一图腾内男女绝无可能通婚，而部族内则可能拥有多个不同图腾。据此倒推，若确有尧将二女嫁给舜之事，则尧舜必不属于同一图腾，即其可能只是口头上名义的亲族。就如今时同村、同楼宇内邻人相遇，通常要幼小尊称爷爷奶奶叔伯姨婶之类，只是称呼而已，实则却无关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