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一步校書郎】序言 之五

二〇一二年五月,桐字部完成。这是第一本可以拿得出手的书。下旬,重整桃字部,亦即对桃字部做一次全面的修订并校勘。桃字部涵盖的诗篇大约是桐字的三倍,这次校勘用了十个月时间。两年,共搜集两个字部,校勘唐诗二千篇左右。實在是有點少。不过,却也逼着我零敲碎打,却尽可能系统的学习一些校勘学、目录学的知识。逐渐寻找适合我的校勘法,幸好,我摸到了门槛,即所謂“死校”。

这是一种极端保守的校法,以校勘家以及现今的校勘学观点来看,只能算是最初级的校勘,甚至,只能算是材料的罗列。但是,确实是最适合我的一种方法。而且,依我看来,古籍之所以有如此多异文,传抄刋刻的疏漏、岁月湮灭固然是重要原因,历代学人以“活校”法删削更替造成的新的讹误,也不在少数。

古人作诗,字斟句酌,乃至“吟安一个字,捻断数根须”,贾岛“推敲”故事,均耳熟能详。作诗至此,更替一字都属不易。至于白香山“泉流冰下滩”,或“水”或“冰”、或“难”或“滩”,至今纷纭。自觉没有决断的能力,故此,将各种不同之处都摆出来,读者自己判断,更合适一些。

诗词的主观色彩极强,同一首诗,每个人的感受都有不同。而且,隔一段时间再看,又会有不同的体会。异文之处最应该是哪个字,每个人每次读到都有可能有不同的看法,这应该是读诗的乐趣之一。

而且,我以为,校勘,其实也算是一种“考古”。考古家们以各种传世、出土的器物、文献为证据,希图还原古代社会的生活或者事件。校勘应该是同样的工作,通过各种证据,尽力恢复作品的本来面貌,哪怕这个原貌在今日看起来是多么的不可理解。

当然,校勘可以并举各种真伪例证,由读者自断。考古家们如果把真伪器物杂陈,嗯,估计后果很严重……。这是优势,有优势不用,是为笨。这也是劣势,考古家们有无数种手段做文物断代,确定真伪。然而没有任何一种仪器可以判定,白居易当年写的是“冰下滩”还是“水下难”。上古的器物,可以无视数千年的时光留待后人观瞻。但是若无绝大的机缘,哪怕清朝的一张字纸也难以留至今日。

千年时光,即便摩崖勒石也多漫漶不清,何况一纸诗笺。祖先们极早的普及了纸,成就这个世界上唯一没有文献断代的古国。然而,纸张不易保存的特性,也使所有的文献,只能以记诵传抄的方式流传。传抄必然会有讹误,只有通过校勘的方法,将辗转流传的各种文本相互参照对比,期望可以堆砌出最初的样貌。

“死校”可以最为客观的保存所有的可能。除了一些明显讹误,比如“己已巳”不分,或者一些音义相同,只是字形有稍许区别的情况,比如“圓圎、逺遠”这样的字,其余哪怕只是在特定语境会有音義差别的异体字,我以为都应该予以保留。还是拿白居易说吧,可怜的老头,哪怕香山居士原稿就写了错别字,很明显的错别字,今人校勘也不需要更改。校勘者不是语文老师,出具证据,罗列可能,但是不做判断。这是我的意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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