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艾薇】2019 清风自来

2007年7月7日下午,在旧公司的洗手间镜子里,我第一次发现头上有一根白发。随之而来的是一丝的失落,一丝的无奈,不多,就是一丝,就如那根白发占全头黑发的比例。两年后,我郑重地做了一个决定,停止持续了十五年的高频度染发,休养生息,把染发的配额留给以后覆盖白发。

2019年,在别人眼中我的头发依然乌黑浓密长势旺盛,即使白发照旧在隐蔽的地方偷偷摸摸地肆意生长。而我,再也没有了见一根灭一根的冲动,这就是我的2019年,终于学会了平和地与岁月友好相处。

当下即未来

看到尼采在《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》里提到,“我喜爱短暂是因为将无数个短暂连接起来才是永恒,没有了短暂,永恒也就失去了意义。”  我随即发现自己只看重当下,因为无数的当下为我构成了美好的未来。

2019年是过去那些年的未来,2019年的美好都是过去每一个当下播下种子后所结的果实,年末盘点的时候必须公诸同好。

2014年开始连续五年大量阅读,2016年感觉到《人生拼图,端倪初露》,2019年则终于穿破了让人迷茫的漆黑云层,豁然开朗。一组世界史的学习,把过去这些年积累的艺术、宗教、历史、哲学知识串联了起来,像被一下子打通了任督二脉,外观世界,世界变了,内观自己,自己变了。

每一个当下,都是打开未来之门的最佳时机。我是进入不惑之年才开始对文史哲产生浓厚的兴趣,几乎是一片空白地开始。谢天谢地那一片空白,我可以从一开始就无国界地看世界。

那幅根植到我脑海内的中国版世界地图,终于被我连根拔起了。地图把各个国家用不同的颜色标识,分成你的、我的、他的,但当我坐着飞机、火车,从一个国家穿越到另一个国家,我看不到径渭分明的国界,看不到地图上黄色的国家与粉色的国家之间的转换,国土有边界,人文无边界,地理界线在我脑海内被抹去了。

当年高中之后再没正而八经看过历史教科书,也成了今年最大的利好。国别史的编写必定有立场,也肯定有引导性,我一直以来都没有细看,自然也就不会人云亦云。然后遇上了最好的时代——互联网时代,在我掌握了甄别信息、能够独立思考的年龄阶段,再回过头来看世界历史材料,融合自己的所见所闻理解后分享出来的,全部都是原创。在原创炙手可热的时代,原创越多越有魅力。

接下来奇妙的事情发生了:伴随着将每个国家拟人化,看国际新闻的时候,就变得特别有滋有味,像看家长里短的伦理连续剧。看到美国像个世界警察一样什么事都要插一脚,我很淡定,因为在大航海时代,这个角色由西班牙出演,但现在几乎没西班牙什么事了;看到肥土镇持续大半年的混乱,我很淡定,因为当年荷兰崩盘时的体制就是他们现在追求的民主体制,不是民主体制不好,是适合的体制更好;看到一路一带如火如荼,我很淡定,因为知道那是直接威胁美国在海湾地区的核心利益,而那里是有人类历史以来的必争之地;看到中美贸易战,我很淡定,因为那是“修昔底德陷阱”,(即一个新崛起的大国必然要挑战现存大国,而现存大国也必然会回应这种威胁,这样战争变得不可避免。)贸易战怎么也比动刀动枪的武力战争强吧。世界是个大舞台,你方唱罢我登场,国际新闻里上演的连续剧会一直播下去,永远不会有剧终的一天。

世界很大,我很渺小;在历史长河中,我的一生更是微不足道。能淡定地看世界,自然就能淡定地看自己。

这些年一直在探索人生的永恒主题,例如爱、幸福、死亡、信仰、……受妈妈影响,自我懂事以来就从来不忌讳老病死,那些都是大自然循环的一个小环节,没有人可以避免,2019年更是觉得老病死不再可怕。

法国旅行回来,我真真正正彻彻底底不再害怕老去。以前我懂很多大道理,例如“每个年龄段都有每个年龄段的魅力”,“永远要让年龄成为你的优势而不是负担”,但这些更多的是自我心理暗示,并不是我真的不在乎。在媒体的推动下,中国人目前的审美观比较单一,年轻、纤瘦、巴掌脸,我不能左右国人的审美标准,但我可以决定用不用这个标准为难自己。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原创,为何都要因为这个单一的标准活成了翻版呢?

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审美标准,古希腊的健美身形,罗马的写实风格,哪个更美?都美。不同的时代有不同时代的喜好,才有了环肥燕瘦。如果我不跳脱出被绑架的审美标准,那我与楚王好细腰时,满城只吃一顿的百官有什么区别?自从我知道这个世界上,起码有一个法国允许女人变老,我就可以坦然地让自己自然老去,因为我相信我们的国人终有一天能学会欣赏成熟美。

老与病是好朋友,经常结伴而至。得益于在老东家十多年的潜移默化,早早就懂得了在健康的时候就要为未来负责,前几年买的重疾保险,让我拥有了打开体检报告的勇气和底气。疾病再可怕,也比不上失去面对现实的勇气可怕。十多年前做的牙冠,已经不能陪我终老,我在牙齿完全不痛的情况下,摘掉有问题的牙冠,该补的补,该拔的拔,该种的种。一旦有了高血压、糖尿病、心脏病、骨质疏松……现在简单的操作,都会变得异常复杂,一发现问题马上积极面对,病向浅中医是大智慧。

当然,科技再发达,最终也没有一个医生能阻挡死神的脚步。五月份最后一次见到80岁的彭姨婆(叔公的前妻),化着精致优雅淡妆的她坐在我身边,严苛而又慈爱的看着我,跟我细说她的病情。豁达又倔强地决定不做手术,随时等着主召她回天国,丝毫没有恐惧,更多的是从容不迫。十一月份参加叔公的追思会时,特意与妈妈去了她墓前拜祭。听着舅舅与他爸爸妈妈道别时说的那句“天国再见”,我感受到的是希望与团圆。那一刻开始,我觉得死亡并不是那么可怕,因为另一个世界里有我的亲戚朋友,说不定还会见到四路(老白)。

大大咧咧的堂姨Grace在她爸爸的追思会开始前,直截了当地问我什么时候洗礼,让措手不及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得体。这些年我一直在了解各大宗教,2019年更是再进一步详细地了解了基督教、伊斯兰教、佛教、犹太教、祆教、印度教的发展史,以及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,我的宗教知识又推进了一个阶段。

古希腊和古罗马都是多崇拜、多偶像、多信仰的多神教时代,后来被犹太教和基督教的唯一全能的上帝观念取代。伊斯兰教在多神教“正在死去”,犹太教与基督教已经为一元化的全能神教扫清障碍后诞生。时势造英雄,与其他宗教的创办人相比,商人出身的穆罕默德,是一个极具战略眼光的CEO,他带领之下的伊斯兰教,步步为营直至成功。我一定不会成为穆斯林,但这不妨碍我欣赏穆罕默德,尤其是他的财富分配制度,我甚至为此而开始了自学阿拉伯语(学了半年发现太难而放弃了)。

一直以为老公可以娶四个老婆,出门连面也不能露的女穆斯林没有地位,其实是我太想当然了。伊斯兰教里,女性与男性拥有一样的继承权,所以在穆斯林社会里,财产可以随着婚嫁而流动和再分配,不会过分集中在某个家族中。

而不接受非婚生子女的基督教社会里,非婚生子女只享有受教育权(如大名鼎鼎的达芬奇),而没有财产继承权。即使是拿破仑,皇后不育,他也只能先离婚,再婚后生的孩子才能堂堂正正拥有继承权。

佛教则更有意思,在传统意义上佛陀的教义遵循“八正道”,脱离苦海,到达涅槃。到达极乐世界的过程中不需要他人,也不需要任何物质世界的帮助。整个历程都是心灵的、超自然的、个体的。这不正是我的理想宗教吗?可惜后来佛教借鉴了很多其它宗教的做法,慢慢地变成了另一个样子。

对宗教了解得越多,越难心无旁骛地完全信奉某一个。正如长国Gary所说:信仰本来就是偶遇,而不是强求。我越强求越求之不得,还是顺其自然吧。

你若盛开,清风自来 (If you want to be loved, be lovable.) 

2019年元旦那天,我在朋友圈立了一个flag——每天做一件让自己开心的事,结果开心了一整年。一直以来,我都觉得自己很幸运,也自认为很努力,甚至觉得当下拥有的幸福快乐,都是因此而来,直到我发现自己属于易感体质。我随随便便轻轻松松就能捕捉到微弱的信号,别人有意无意的关怀,都能被我精准地感受到并成为我的小确幸,我感动、感恩,并把这种情绪反射到我周边的世界。周边的世界又像镜子一样,把这些能量放大后再次反射给我。循环再三,越放越大。就这样,上天把最美好的东西源源不绝地送到我面前,我何德何能?不胜惶恐。

作为天生的乐观主义者,我永远只会看到有半杯水,而不是少了半杯水。再糟糕的合作伙伴,在批评声一面倒的情况下,我依然可以引导大家去找其优点。有个购物狂队友,我不但不加制止,还劝家人接受他这个异常突出的缺点。所有的平和、淡定,其底层必定有安全感做承托,而安全感则源自对他人和对自己的信任,被信任者又反过来坚定地不会让你失望,正念就这样不断汇聚起来。

这些年来,男男女女几乎都一致认为,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候在35岁左右。这个结论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呢?当时的人均寿命是几岁呢?现在人均寿命已达77岁,那是不是可以推断:用了35年努力盛放的鲜花,要用42年来凋凌呢?医疗行业的朋友推测,随着科技的进步,人类未来的寿命有望达到120岁。那就意味着用了35年努力盛放的生命,将要走85年的下坡路才能到达终点。如果命题成立,那漫长的下坡路,坡度一定很平缓,平缓到让人难以察觉。既然这样,我又何必焦虑呢?

2019年,我作为更年期症候群适龄人群中的一员,意外地发现传闻中的可怕征兆一个都没有出现,反而活着活着,活成人畜无害,活得云淡风轻。粗略统计,我已经连续两年没有发飙了,绝大部时间都乐呵呵,这个记录还会不停刷新下去。

这一年,隔三岔五与比我大十二年的王太、大五六年的易姐、大一两年的苏苏交流。她们是我人生路上的先行探路者,时不时回过头来给我描述前面的明媚风光。她们没有用刘晓庆、温碧霞的方式留住时光,通过保持着对世界的好奇、相信人世间一切的美好,自内而外散发出迷人的气息。王太给我分享未来身体可能发生的变化;易姐给我分享她从生活中领悟到的宗教、婚姻、家庭、情欲等见解;苏苏给我分享自己亲自种植的花花、改良的衣服。如沐春风如浴秋月。

在传媒渲染之下,青春期不反叛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年轻人;产妇不对号入座来些产后抑郁,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生完孩子;而更年期适龄人群没有症状反而让外人不踏实。我们太喜欢用唯一标准评价事物了,以致标准以外的人都不敢声张,生怕被人觉得不正常。

接受自己与别人不同需要勇气和底气,更需要接受不从众带来的孤独。2019年,我筹划了带父母公婆一起去西藏的计划,最终与妈妈成行。西藏在很多人心里高不可攀,其实很多人缺的只是迈出第一步的勇气,而不是实现梦想的能力。2019年,我与另一半自然而然地想到去荷兰,阿姆斯特丹便成了我们都喜爱的城市。在黄赌毒合法化的地方我们完全没沾黄赌毒,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孩子,越不允许我们做的事,我们越要想尽办法去尝试,一旦开禁,就不外如是了。

这一年,与另一半更默契了,他让我更充分更完全地做自己。信任与被信任是安全感的基础,安全感是从容淡定的底色。从容淡定这鲜花一旦盛开,各种清风自然徐徐而来。

 

2019年,我终于能与白发、与岁月友好相处了。我甚至暗暗期待它可以分布得更合理,以便我某天将它染成我在法国看到的老太太头上的那一抹蓝色。

世上,唯爱与美不可辜负。2020,爱你爱你!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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